当八零后老去，九零后崛起，身为七零后，我突然感觉，曾经的“青春中国”变了模样。
事实上，虽然有关八零后九零后的纷争不断，甚至，现在连零零后们也开始“小荷抢露尖尖角”了，但我个人一直顽固地认为：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幸福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悲哀！问题是，我们得知道，那些幸福和悲哀到底是什么。
首先，我们来看看，每一个青春时代的幸福到底有什么。
我曾经有幸教过一个盲人学生，是个男同学，长得还蛮帅。可惜了，有些残疾。我有一次很惊奇的在他的书包里发现了一面小镜子。他对我说，这是他个人最大的私人财富。他说他无数遍地构想过，等有一天，他的眼睛治好了，睁开眼，第一个要看到的，不是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，而是要看看自己年轻帅气的模样。这不是自恋，这才是青春的财富——希望，是支撑人生最大的力量。
但是希望并不能阻碍、阻挡苦难、挫折，甚至是侮辱、凌辱的到来。孔子十七岁的时候，父母双亡。那一年，鲁国的执政季氏邀请所有的士族子弟参加宴会。士是春秋贵族中最低等级。孔子的父亲叔梁纥是士，所以，他承袭父亲的身份，去参加宴会。可是还没进门，就被季氏的家臣阳货拦住了。阳货轻蔑地对他说了一句话：“你又不是士，你来干什么？”这话对于孔子来讲，可以算是奇耻大辱。阳货的意思，要么不承认孔子他爹是 “士”的身份，要么就是不承认孔子是他爹的亲生儿子。当时，只有十七岁的孔子，面对这样的耻辱，默默地转过身去，“去鲁之宋”，到宋国，发愤苦读，遂尔名震天下。三年后，当他带着新婚妻子回到鲁国之后，不久，他的儿子降生了。这时，连鲁国的国君听到消息，都赶快派人送了一条大鲤鱼来，以示祝贺。所以，孔子的儿子叫孔鲤，字伯鱼，就是为了纪念此事。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来，当年那个连小小家臣都看不起的孔丘孔仲尼，在面临人生的苦难和凌辱之后，已经完全的、真正地做到了凤凰涅磐！
其实，不止是苦难，我觉得对青春而言，哪怕是失恋都是人生的机遇。为什么这么说呢？你看，贝多芬第一次失恋之后，创作了D大调第二交响曲。后来第二次的失恋之后，更是一发不可收拾，连续创作了第七第八第九交响曲。恩格斯，正是在二十岁第一次失恋之后，才第一次远离家门，向巍峨的阿尔卑斯山跋涉进发。居里夫人，也是在第一次失恋之后，才立志投向科学的怀抱。还有罗曼·罗兰，也是在失去了索菲亚的爱情又得到了索菲亚的友情之后，才开始酝酿伟大的《约翰·克利斯朵夫》。所以，我们要感谢失恋、挫折、苦难、痛苦，因为这才是青春的财富——苦难，是人生辉煌最重要的铺垫。
但是，只有苦难，我觉得是不够的。儒家学说里我个人最推崇“修身”这一条。要“修身”就要学习，要学习就要读书。你看，孔子弟子三千，孔门七十二贤，又有四圣四贤、孔门十哲之说，孔老师那么多优秀的弟子，但是孔老师最喜欢的学生是谁呢？既不是敢担当的子路，也不是能力超群的子贡，而是颜回。为什么呢？是因为颜回“一箪食，一瓢饮，居陋巷，人不堪其忧，回也不改其乐”的“乐”，是问道之乐，求学之乐，读书之乐！所以，读书对人生太重要了，而且读书应该是人生中最快乐的事情。
学习和读书，我觉得是青春最快乐的事情，可现今很多同学搞反了。佛家说，生命是痛苦的过程；圣人说，学习是快乐的事情。可是很多同学只要不考试不学习都是快乐的。这也是人生的一种误区吧。所以，读书，什么时候都不嫌晚。象陈子昂，十八岁之前是个标准的富二代，曾经也声色犬马，飞鹰走狗。但是，十八岁时，有一天，他经过一所学校，“风声雨声读书声”，被朗朗的读书声所吸引。回到家以后，遂绝交于狐朋与狗友，三年之内，发愤苦读，遍览经籍。三年之后，携个人作品入京，摔琴换名，一时洛阳纸贵，成为唐诗复古革新运动的一面大旗。北宋“三苏”，天下闻名，可是大家知道吗？老苏苏洵二十八岁始发愤读书，最后终列唐宋八大家之一。尤其他的言传身教，对苏轼、苏辙兄弟的人品、学品起到了巨大的影响。
如果嫌这些例子太遥远的话，我们可以举一个身边的例子。有一位我个人非常景仰的前辈，大家都很熟悉的王立群老师，我很有幸和他成为忘年交。我不止一次听王立群老师谈起他的青春往事。他以前在一所小学里头做代课教员，文GE开始的时候，学校图书室被砸烂了，被洗劫一空，只有一部残破的《史记》被人扔在“秋风扫落叶”后的校园里。王老师无课可教，无书可读，他捡到这本残破的《史记》，一读四十年。他后来的人生辉煌，学术地位，都建立在这本《史记》之上。
所以，读书，才是青春的财富。书中自有颜如玉，书中自有黄金屋。读书，不仅可以改变生活的质量，还可以改变人生的质量。所以，很多喜欢远行的青年朋友，我想提醒你：行万里路，读万卷书，你有可能成为尼采；行万里路，却不读书，你只适合去做邮差。
当然，读书，只是为了读吗？读书，是为了思考，思索，思想。陶渊明有一句名言“好读书，不求甚解”。但是，好多人把这句话误解了，把它当做贬义词来用。事实上，我们误读了伟大的五柳先生。陶渊明在他的《五柳先生传》里头原话是这么说的：“好读书，不求甚解，每有会意，欣然忘食。”原来，“不求甚解”，是为了不影响会意，不影响自己独立的思考、思想。所以，宋代大儒陆九渊才说“六经注我”。作为一个老师，我也想对青年朋友们说：别人的书，都是注解。你的心，才是原文！
因为有了这样的“独立之精神，自由之思想”，才使得曹禺先生二十二岁就创作出了不朽的杰作《雷雨》，使得梁漱溟先生在二十三岁就写出了让蔡元培为之绝倒的《究元抉疑论》，使得高斯十七岁就发明了“二次互反律”，二十四岁就写出了奠定其数学王子地位的《算术研究》。伽利略，我们就更熟悉了，二十六岁就在那所至今耸立但却比当年更斜了一些的比萨斜塔上，推翻了亚里士多德延续千年的定论。这才是青春的财富——思想、思索、质疑的精神，不仅是青春最重要的力量，也是文明向前发展的最重要的动力！
说了这么多，你可能会以为我要说的是青春的财富、青春的力量。其实不然。我今天想说的，其实是青春的误区，青春的迷雾，青春的敌人。不错，希望、苦难、读书。这些都是青春带来的人生永恒的财富。但是，问题是现状呢？这个所谓的当下之青春中国的现状呢？这就不由得让我感到悲哀了。
前一段时间，我应邀参加一个辩论赛。题目是一个很老的青春话题：“是面包更重要？还是爱情更重要？”因为参赛的都是年轻人，所以，妙语连珠，果然是精彩纷呈。但是，出乎意料的是，最后戏剧化的结果竟然是辩到最后，双方不相上下也就罢了，到最后已经不分正反了，建立了完全统一的认识，就是——有面包的爱情才更重要。
请大家注意，这个命题到最后，虽然爱情还是主语，但是面包，也就是物质，已经变成了逻辑前提，逻辑条件。换句话说，物质追求已经变成了精神追求的出发点。
当然，没有人生活在真空里，就像我们常说的，“钱不是万能的，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。” 但是对于这个时代，对于当下的“青春中国”而言，我个人认为，当物欲替代信仰的时候，或者物质追求成为精神追求的出发点的时候，我们所面临的青春，我们所说的“青春中国”，就面临着一场巨大的混乱与混淆。
首先，是金钱替代财富。象希望、苦难、读书、思想，这些原本青春最重要的财富，在当下已经退居其次了。金钱不过是财富的一种，却成了财富的标记。你看现下，所有有关财富的论坛，或者是电视节目，哪一个归根结底，不是在讨论钞票的呢？
其次，是搜索替代阅读。截止去年，中国人均阅读量，每人每年平均是4.72本书。而韩国是11本，法国是20本，美国37本，日本40本。最让我感慨的是，人均阅读量最多的，是战火连天的以色列，平均每人每年64本！我们只是别人的零头啊！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，开始沉溺于世界上网速最慢国度的网络上（掌声），越来越寄希望于通过百度去了解一切信息与思想。作为一个老师，我想负责任地告诉大家，所谓的搜索依赖症，绝不是可以帮我们“百度”（摆渡）到彼岸的！
还有，情绪替代思想。我相信，在座的同学们大多数都有自己的微博，我也开微博，作为一个独立的思想者，我曾经非常看好微博，认为它有无可替代的信息传播与社会监督的重任。但是你看看现在的微博，越来越变成了吵架的沃土，口水的息壤，甚至是群殴的平台。当一个时代的年轻人，习惯于用情绪去替代思想的时候，我担心整个时代都会随着我们迷失方向。
还有，还有最可悲的是，成功替代成长。我经常跟我的学生说，不要相信宣扬成功学的人，成功学才是最大的陷阱。那些兜售成功学的人，无非是让你为了某一个目的，为了某一个功利的目的不择手段，无所不用其极。所谓各种各样成功的标准，归根结底也不过就是在名利场上展露头角，出人头地。这是可悲的，因为这不是真正的成功。所谓的成功学，会让你把你的青春，把你的人生分割成一块块貌似强大的板砖。它貌似可以作为攻击别人的利器，也可以搭一段貌似的城墙，但终有一天，它会像孟姜女哭倒的长城，会崩塌的。
事实上，每个人都有过自己的成功，只是每个人成功的方式不一样。更重要的不是成功，而是如何可持续的发展，不停的发展，不停的成长。许慎在《说文解字》中讲到“青春”的含义。许慎说青春的“青”，是指从春分到夏至最有益于生长的三个月，所以青字从“生”，从“月”，是指长身体的意思。许慎又说“青春”的“春”，是“草木逐日生长”。所以，青春，就是生长，而且是永不停息的生长。所以，青春追求的目标，绝不是成功，而是成长！
当然，即使这样，我们也不能穷尽当下青春中国的悲哀。除了我们刚才说的，金钱替代财富，搜索替代阅读，情绪替代思想，成功替代成长，还有很多。比如，投机替代投资，目的替代理想，经验替代学习，聪明替代智慧，政绩、业绩替代创新，物欲、欲望替代信仰……这些才是当下青春中国最迷茫、最悲哀的地方。
但是，我要申明，这绝对不是这一代青年的悲哀，这是整个时代、整个中国的悲哀。可是我要问，青春的力量和作用，“新青年”的力量和作用，不就在于改变这个时代，改变这个民族，改变这个中国吗？
真正青春中国的希望在哪里？百多年前，梁任公有《少年中国说》，但是我觉得，能够真正重塑少年中国、青春中国的重任，就在各位青年的肩上。
我一直以为，人生是一段暗夜中的行程，有些微的光亮，便足称境界。而青春，应是其中最耀眼的一段。所以我相信，全世界的黑暗，都不足以影响一支蜡烛的光辉；全社会的迷茫，都不足以影响属于你的青春的光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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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4-27 19:40:40
